媒體調查短信群發公司 大量個人信息來自工商稅務機關

當垃圾短信再次跑到你的手機裡時，你是否想過，發短信者是如何知曉你手機號碼的。你是否想過，你的個人信息也許已被轉手數次。你是否想過，這種讓你困擾的行為，並不一定違法。

 

中國青年報記者探訪了短信群發這一並不神秘的行業。

 

短信群發公司，觸手可及

 

短信群發這塊蛋糕有多少人在分？

 

在百度搜索關鍵詞“群發公司”，可以得到227萬條搜索結果。僅就中國青年報記者檢索的數十頁搜索結果來看，搜索結果全部是各地的短信群發公司網站。其中，不少短信群發公司以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中國電信的合作伙伴自居，多承諾能精准地將短信發送至目標群體。

 

這些公司其實並不神秘，為了招攬顧客，在這些公司的網站上，經常會彈出客服對話框。

 

通過與短信群發公司人員交流，記者發現，短信群發公司分為兩種：第一種短信群發公司隻提供短信發送服務，手機號碼等數據信息需使用者自己提供。

 

另一種則聲稱掌握著大量的各類客戶的個人信息。以某科技有限公司為例，在其公司網站上宣傳道：“我公司擁有國內最完善的電話資料庫，可以按照貴公司的要求，篩選各個行業、適宜年齡段和收入水平的目標客戶群……”

 

一名北京的短信群發公司客服人員告訴記者，這類公司能夠提供寬泛的如“企業老板、車主、企事業單位工作人員、股民、各種收入群體、業主”等的分類客戶信息。此外，短信群發公司的“客戶”信息還與所處地域有關，“公司關系在哪，才能有那裡的資源”。

 

記者所接觸到的短信群發公司中，第一種短信群發公司大多成立時間尚短，“還沒來得及建立客戶資料庫”。這種短信群發公司希望能通過積累客戶個人信息，“增強企業競爭力”。

 

短信群發公司是否確實掌握大量所謂“客戶”的個人信息？

 

中國青年報記者以希望購買短信群發服務為由，與網上多個短信群發服務公司客服進行了對話。

 

20句聊天，輕易獲取目標人物個人信息

 

中國青年報記者選取了溫州某短信群發公司進行咨詢。

 

記者從客服處了解到，這家公司早在2007年12月就已經開始進行短信群發業務的運作。“擁有上億條精准數據，致力於向客戶提供整合的數據庫營銷服務，為企業帶來了忠實的用戶及穩定的市場”。

 

中國青年報記者隨即詢問，能否提供浙江本地從事紡織品面料產業的老板信息。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記者要求對方提供一些企業老板個人信息，以証明數據的真實性。對方很快給記者發送了浙江上虞、嵊州等地55家企業老板的信息。這些信息包含了企業名稱、老板的姓名、固定電話和手機號碼等。

 

按照客服所提供的信息，中國青年報記者隨機撥打了嵊州市某紡織品有限公司負責人的電話。

 

“請問是劉總（為保護被採訪對象個人信息，此為化名——記者注）嗎？”

 

“哪位？”

 

“我是中國青年報的記者。”

 

“你有什麼事，你怎麼知道我電話的？”

 

“我是通過短信群發公司得知您的個人信息的。請問您有沒有在大范圍內公開過您的手機號？”

 

“我說怎麼老收到垃圾短信，這個讓我買房，那個打電話問我要不要賣房。我沒有公開手機號啊，我又不親自拉業務，最多也就是換換名片。”

 

記者之后又選擇了其他3個人進行驗証，信息全部吻合。從與客服網上接觸，到獲取這些真實的個人信息，記者與客服的對話隻有20句。

 

“做短信群發，如果沒有號碼資源，那還怎麼做，一點優勢都沒有。”當記者感嘆短信群發公司“客戶”信息之精准時，客服頗有些自得地告訴記者，“浙江地區，江蘇、廣東的號碼，我們最全了。”

 

中國青年報記者又選取了4家短信群發公司，進行“客戶”信息真偽的驗証。結果無一例外，信息全部准確。

 

短信群發公司的個人信息從哪裡來

 

短信群發公司是如何獲取他人個人信息的？

 

通過暗訪，記者發現，短信群發公司獲取個人信息的方式有三種。

 

第一種方式，是公司直接向本地擁有個人信息的單位或機構搜集。

 

以某廣告有限公司為例，其客服人員向記者表示，公司所擁有的本地“客戶”個人信息中：5.5萬人的老板信息來自工商/稅務局。

 

8萬車主信息來自車管所。

 

11.6萬業主信息來自開發商/物業。

 

16萬商店、超市會員信息來自各會員中心。

 

5千地產從業人員信息來自房管局。

 

……

 

記者質疑對方是否有能力從工商局和稅務局獲取信息的時候，對方笑著回答，“想辦法”。

 

第二種方式，是公司向個人信息販子購買。

 

“但是販賣個人信息的人手上的一些數據零碎，不能滿足公司的需求。大一些的數據公司的數據有些不詳細，也不能當成搜集客戶信息的主要方法。要做大，還得靠自己的人脈。”在與記者交談的過程中，有客服人員如此說道。這名客服人員還稱，最近，因販賣個人信息“出事”的人挺多，所以，個人信息販子也很謹慎。“不好找，隻能一個個單獨在網上聊，不認識的人他們還不理。”

 

第三種方式，是與同行共享個人信息數據。

 

這裡不單指短信群發公司之間個人信息數據共享，一些其他使用個人信息牟利的公司或個人（如中介等）也可互通有無。

 

在暗訪中，記者得知，一些短信群發公司也有出售個人信息的嫌疑。以前文所述溫州的那家短信群發公司為例，在他們的報價中，除3到5分一條信息的服務外，還有“提供專業定制數據庫”的服務。“專業數據庫的定制”根據信息獲取的難易程度，從一條信息5角錢到1塊錢不等。

 

“其實這個價格是偏高的，一般一條信息的價格是從幾分到三四角。”一名信息販子對咨詢價格的記者說道。

 

短信群發，違不違法？

 

盡管由於個人信息泄露造成的垃圾短信對大部分人來說不堪其擾，但事實上，這種情況不一定違法。

 

由於群發短信屬於增值電信業務，按照《電信條例》第8條規定，電信業務分為基礎電信業務和增值電信業務。

 

基礎電信業務，是指提供公共網絡基礎設施、公共數據傳送和基本話音通信服務的業務。增值電信業務，是指利用公共網絡基礎設施提供的電信與信息服務的業務。第9條規定，經營增值電信業務，業務覆蓋范圍在兩個以上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須經國務院信息產業主管部門審查批准，取得《跨地區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証》﹔業務覆蓋范圍在一個省、自治區、直轄市行政區域內的，須經省、自治區、直轄市電信管理機構審查批准，取得《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証》。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証》我們都挂在網上，肯定正規，隻要你不委托發違法內容，廣告什麼的，不違法。”公司位於北京的一名短信群發公司客服對記者說。記者同時發現，不少群發公司將《組織機構代碼証》、《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証》、《企業法人營業執照》放在網頁上，以証明其有相應的資質。

 

北京郵電大學信息產業政策與發展研究所所長闞凱力認為，發廣告短信屬於合法短信發送活動。爭議在於這種行為是否屬於發送垃圾短信，對用戶造成騷擾。“嚴格來講，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盡管對大部分用戶來說，這些短信毫無用處，屬於垃圾短信，但是有少量用戶確實需要相關信息，對他們來說，這些就是有用的信息”。

 

闞凱力認為，要解決垃圾短信問題，可以借鑒美國的做法。“廣告商有發送的自由，接受者也有不接受的自由。美國的電信運營商建立了白名單，不想接收到廣告短息的用戶可以進行備案。如果用戶在備案后仍接收到廣告短信，就可以對發送者起訴。”

 

實際上，工信部3月26日開展的端口類短信群發業務清理整頓專項行動，已要求“對利用自有端口、行業端口開展短信群發業務的進行白名單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