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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體戶30余年演變:從改革問題轉為社會公正問題【3】

2012年04月25日10:22    來源:中國青年報     手機看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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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道陽遇見過一個年輕的個體戶。這個22歲的年輕人這樣描寫自己的生活,“從7歲開始我的生活就不那麼明亮了”。他從小陪著父母在菜場裡做生意,還要照顧風癱的爺爺。還是小學生的時候,他便在作文裡許願:“希望有一個可以安心奔生活的地方,讓每個人都可以勤勤奮奮安安穩穩地過上他們的日子。”
 
一篇2009年發表、題為《北京外來農民個體戶經營現狀調查研究》的論文指出,進京的農民個體戶年平均利潤呈逐漸下降趨勢。90%以上的受訪者提到,以前隨便做點生意都賺錢,現在卻是稍不努力就賠錢。
 
另一個現實是,政府對於個體戶的扶持政策面臨“制度性冷漠”。
 
據張道陽觀察,每年進行就業統計的時候,往往會把個體戶的數字納入中小企業計算,而要扶持中小企業的時候,登場的卻都是衣著光鮮的企業家,不會再有人“搭理個體戶”。
 
“扶持對不上口,人家嘩啦嘩啦打麻將,沒人陪你打扑克。”張道陽解釋道,某些政府部門分配社會財富的過程,往往是誰有能力誰爭取,而個體戶“連爭取的能力都沒有”。
 
“歸根到底還是發展觀的問題。很多官員想的是,這些人對GDP沒有多大貢獻,對財政也沒有多大貢獻,為什麼要扶持他們?更何況,他們當中很多還是外來的農民工。”張道陽說。
 
《北京外來農民個體戶經營現狀調查研究》一文還指出,城市中的經營性房屋租金越來越高,很多農民個體戶不得不集中到四環甚至五環外,或者在城市中做流動攤販。
 
張道陽的幾個高中同學,在中關村最紅火的時候租了櫃台掙了點錢。有眼光的買了櫃台,如今還能經營下去。另外兩個人則選擇了離開,因為房租把絕大部分利潤都吃掉了。他們對張道陽說,在中關村買東西,恐怕一半以上都是消費陷阱,沒辦法,“不騙,就干不下去”。
 
回到老王,他的小鋪子有30多平方米,搭在成都市的一座立交橋下面,每月要交的租金是1000多元。這是他奔生活的地方,也是他的“家”。他和父母以及上初中的兒子4個人都住在鋪子裡。在干個體的前兩年,他掙了兩三萬元。老王曾經想,再掙上幾萬塊錢“就能買房子了”。
 
“現在?買房?想都不要想,這是啥子生活喔!”39歲的老王憤憤地對記者說,“我干了10年喔!”
 
“過去老百姓講‘吃瓦片兒’的成了現在的食利階層,而那些個體戶忙碌終日卻難有回報,說明現在這個分配體制是有問題的,缺乏活力的。”張道陽談起同學和老王的境況,“過去中國經濟高速發展,整個蛋糕做得很大,強勢者吃完了,還能剩下一塊兒,別人也夠吃。現在速度要降,強勢者如果還像以前那麼吃一大塊,這上億的處在弱勢的個體戶還分什麼啊?”
 
他注意到,在美國紐約市曾發生過一件與小商人有關的事情。
 
有議員提出,對紐約一直允許的佔道經營加以“有條件”限制,結果被大部分議員否決,理由是,取締佔道經營將使一部分“新移民”、“小生意從業者”的生存權利受到“可想而知的傷害”。
 
目前,紐約有超過1.2萬名有執照的街頭小販,86%都是外來移民,其中人數第二多的恰恰是來自中國的小商販。
 
張道陽評價道,一個窮人過不好的社會,富人同樣不會過好。而對一個國家而言,“公正地尊重和維護每個公民的發展權比什麼都重要”。
 
一個城市的繁榮,絕對不只是富人的繁榮
 
有一年,張道陽去倫敦考察。在一個停車場內,他看到了一輛經營食品的流動廂車,車身印著加勒比海風貌的圖案。他上前了解,原來這是一個加勒比海地區的移民,靠做小生意為生。經過多年的努力,他和家人已經住進了當地社區,逐漸融入了英國社會。
 
“一個城市的繁榮,絕對不只是富人的繁榮。”張道陽有所感悟,專門拍下了這個場景。
 
他發現,在發達國家,有大量新移民均是通過個體經營成為城市經濟社會生態中的組成部分,並逐漸融入城市。
 
在張道陽看來,這同樣也應該是中國完成城市化進而完成現代化的路徑選擇,“單純打工的農民,無力維持自己和家人在城市中的生活,並不是真正的城市化。”
 
他甚至想象過一個中國城市化進程的理想模式:一個農民工,通過打工積累一點錢、增長點見識,然后可以在城裡擺個小攤或者開一個小鋪,有穩定的收入,他的家庭從此生活在城市裡。他的孩子呢,就可以在城市接受現代教育,成為國家潛在的人才資源。第一代的農民工本人終生可能只是個城市裡的小商販、個體戶,但他的孩子可能就是個出色的醫生、工程師、科學家。
 
但這只是想象。張道陽隱約感到,近幾年,因為各種或明或暗的成本,許多懷有此類美好憧憬的農民工兄弟,離他們的夢想似乎越來越遠了。
 
一個廣東的小伙子,曾用打工掙來的錢開了家小店,賣手機。干了兩年,現在一個月下來還賺不到1000元。他寫道:“沒辦法,做完今年看來也要關門了。中國又少了一個個體戶,多了一個農民工。”
 
成都的老王同樣感到營生不易。他說,現在生意不好做,一年隻能存上幾千塊錢﹔娃娃初中要畢業了,沒有資格參加中考。但他同時告訴記者,農村也回不去了,“從鄉鎮到村裡的路,隻有車輪子上沒長荒草”。
 
他如今的願望是,辦下營業執照,再辦個5年的居住証。他堅持說,哪怕給他一個很小的門臉,就能養活一家人。
 
在採訪當中,張道陽向記者推薦了一位美國社會評論家發表於1902年的一篇文章,題為《與貧民窟的斗爭》。文中,他專門用鉛筆標注了兩段話:
 
“我們總要伸出手,將那溺水者從水中拉出的。現在是時候了。再晚一點,我們恐怕將難逃被溺水者拖下水去而一道沉沒的危險。”
 
“不管我們是否擁有兄弟情誼,我們本是兄弟同胞。假如不給紐約下東區桑樹街的人以兄弟情誼,我們要想在第五大道繁榮區找到善良公民的美德則是徒勞的。”
 
多年來,每到一個地方,張道陽總要去當地的早市攤兒和各類市場轉轉,拍一些照片,為此他還特意買了一個長焦鏡頭。
 
2010年2月,他到了中國最北的漠河,當時的氣溫在零下45攝氏度左右。在那裡的露天市場,他遇到一位賣堅果的個體戶,穿著藍色棉襖,戴著黑色棉帽,在寒風裡高聲吆喝,努力經營。張道陽端起相機,記錄下了這一瞬間。
 
如今,這張照片被張道陽放大后挂在辦公室裡——一位大媽,凍得滿臉通紅,卻挂著微笑。
 
(照片由張道陽提供)
 
(責編: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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