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手記：利比亞何時告別AK-47 

新華網的黎波裡７月４日電（記者藺妍  才揚）晚霞中的的黎波裡，是一天中最美的。橙色夕陽，越過波瀾不驚的地中海，照進市中心的古爾告斯大街。恬淡的余暉，映著一輛紅色小皮卡，穿著迷彩服的薩利赫和他兩個搭檔倚靠著車門，各自背著一挺ＡＫ－４７沖鋒槍。

１５年前赴加拿大工作的薩利赫，去年６月特意趕回動亂中的祖國。“我並不是喜歡暴力的人，”薩利赫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擦得?亮的槍管，驕傲地說，自己在戰爭中沒殺過人。

對於這些未經訓練的年輕人來說，開槍仍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就在身后一個廢棄的小操場裡，薩利赫和伙伴們接受了簡單培訓，裝彈、上槍、排查——在他們此前的人生裡，ＡＫ－４７恐怕只是電腦游戲裡的一個裝備。

戰后的利比亞，這類單兵武器普及程度之高十分駭人。當地中餐館員工徐雲介紹，動亂初期，卡扎菲呼吁的黎波裡民眾“保衛首都”，按男丁數量向每家每戶發放槍械﹔而薩利赫等人的槍支則由反對派統一發放。

前教育部科技研究處職員蘇萊曼說，動亂后槍支一度像蔬菜那樣擺攤販賣，ＡＫ－４７最便宜的時候１００美元一支，手槍５０到８０美元不等。蘇萊曼說家裡已經存了４支，“價格又不貴，世道這麼亂，防患於未然吧”。

武器的散落，成為目前利比亞最棘手的安全問題。戰爭結束８個月以來，不斷有媒體曝出劫持施暴等惡性事件——感受到“力量”的年輕人卻是槍不離手。過渡政府副總理阿布·沙古爾出訪時大力呼吁外國投資。“隻要一天沒有工作，他們絕不會放下武器。”

無奈之下，高薪雇佣這些“散兵游勇”成為政府新舉措，薩利赫成為直接受益者：新兵每月５３０第納爾，轉正后１２００第納爾。僅古爾告斯一條街，就安排了１１輛皮卡和３０多名武裝人員，合同期６個月，每天晚８時至第二天早６時出勤——但背著槍在市中心閑晃的男孩們，卻並不知道明確的任務。

法律系學生穆斯塔法，身材魁偉，濃眉相接，加之背后一挺沖鋒槍，在十字路口隨手一揮，車輛就乖乖停下。薩利赫說，這是在排查卡扎菲余黨，“我們不會隨便施暴，但也不會讓他們溜走”。但穆斯塔法卻解釋說，這只是“交通協管”。正值車輛高峰，他的熱心更阻礙了車流的速度。

當地媒體人努瓦斯說：“真正需要擔心的問題，卻很難解決。”距國民議會選舉不到一周，位於利比亞第二大城市班加西的最高選舉委員會辦公大樓遭遇武裝分子襲擊，數名工作人員受傷，給即將到來的利比亞４０多年來首次議會選舉蒙上了一層陰影﹔南部部族沖突再起造成４０多人死亡、東西高速公路仍被民兵武裝截斷﹔此前更有首都機場輕鬆被佔、外交使團頻繁遇襲等情況發生。

埃及金字塔戰略研究中心專家賽義德·奧卡沙指出，安全困境的首要原因是國防部和內政部推行的收繳武器計劃效果不佳，國家軍隊、警察部隊建設進展緩慢。

一方面，軍隊仍保留不少前政權高官，“革命者”拒絕歸順﹔另一方面，經半年收編，中高層職位已被佔滿，自詡戰功赫赫的武裝人員不願“編入軍隊淪為小兵”——戰后的“英雄幻想”已成為十分普遍的心理困境，對建立正規軍警部隊、恢復國家正常秩序十分不利。

除了私家槍械難以收繳外，對於頗具規模的部落武裝和民兵組織，要想勸服其放下武器，幾乎不可能。今年初，華盛頓近東研究所發表的報告指出，目前利比亞最大的米蘇拉塔和津坦民兵，從裝備水平和組織紀律方面均超過新政府軍，成為“准國家軍隊”。其中，位列第一的米蘇拉塔擁有全國一半的坦克，戰后在城市周邊設置多重哨卡，幾乎建立起“國中之國”﹔而第二大武裝津坦民兵，協助當局從塔爾胡奈武裝手中奪回控制權后，其將領卻明確表示不隸屬於“全國過渡委員會”（過渡委），隻聽從自己的指揮官。

過渡委主席賈利勒６月中旬在接受卡塔爾通訊社採訪時說，局勢仍舊反復無常，若此情況持續，利比亞有可能陷入內戰。

動蕩爆發已過一年半，的黎波裡卻仍拖著戰爭的頹態：阿齊齊亞軍營被轟炸后的碎石亂瓦，街巷裡零星散落的輪胎掩體，還有薩利赫和穆斯塔法手中的ＡＫ－４７。

“希望聖誕節前能夠回加拿大，”薩利赫說。他的槍怕是帶不上飛機了，但何時利比亞的街巷也能夠和ＡＫ－４７說再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