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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諾獎演說:當哭成為表演 應該允許有人不哭(全文)

2012年12月08日15:03    來源:鳳凰網文化綜合        字號:
摘要: 北京時間12月8日凌晨零點30分,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在瑞典學院發表領獎演講。莫言的演講主題是“講故事的人”(storyteller),在約40分鐘的演講中,莫言追憶了自己的母親,回顧了文學創作之路,並與聽眾分享了三個意味深長的“故事”。

 

  莫言身著中山裝發表諾獎演說“講故事的人”

   北京時間12月8日凌晨零點30分,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在瑞典學院發表領獎演講。莫言的演講主題是“講故事的人”(storyteller),在約40分鐘的演講中,莫言追憶了自己的母親,回顧了文學創作之路,並與聽眾分享了三個意味深長的“故事”。以下為演講全文實錄:

  尊敬的瑞典學院各位院士,女士們、先生們:

  通過電視或網絡,我想在座的各位,對遙遠的高密東北鄉,已經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你們也許看到了我的九十歲的老父親,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妻子女兒和我的一歲零四個月的外孫子,但是有一個此刻我最想念的人,我的母親,你們永遠無法看到了。我獲獎后,很多人分享了我的光榮,但我的母親卻無法分享了。

  最痛苦的事是目睹母親被人扇耳光

  我母親生於1922年,卒於1994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庄東邊的桃園裡。去年,一條鐵路要從那兒穿過,我們不得不將她的墳墓遷移到距離村子更遠的地方。掘開墳墓后,我們看到,棺木已經腐朽,母親的骨殖,已經與泥土混為一體。我們隻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裡。也就是從那一時刻起,我感到,我的母親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訴說,就是對母親的訴說。

  我是我母親最小的孩子。

  我記憶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著家裡唯一的一把熱水壺去公共食堂打開水。因為飢餓無力,失手將熱水瓶打碎,我嚇得要命,鑽進草垛,一天沒敢出來。傍晚的時候我聽到母親呼喚我的乳名,我從草垛裡鑽出來,以為會受到打罵,但母親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只是撫摸著我的頭,口中發出長長的嘆息。

  我記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著母親去集體的地理揀麥穗,看守麥田的人來了,揀麥穗的人紛紛逃跑,我母親是小腳,跑不快,被捉住,那個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個耳光,她搖晃著身體跌倒在地,看守人沒收了我們揀到的麥穗,吹著口哨揚長而去。我母親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我終生難忘。多年之后,當那個看守麥田的人成為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在集市上與我相逢,我沖上去想找他報仇,母親拉住了我,平靜的對我說:“兒子,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並不是一個人。”

  我記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個中秋節的中午,我們家難得的包了一頓餃子,每人隻有一碗。正當我們吃餃子時,一個乞討的老人來到了我們家門口,我端起半碗紅薯干打發他,他卻憤憤不平地說:“我是一個老人,你們吃餃子,卻讓我吃紅薯干。你們的心是怎麼長的?”我氣急敗壞的說:“我們一年也吃不了幾次餃子,一人一小碗,連半飽都吃不了!給你紅薯干就不錯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滾!”母親訓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餃子,倒進了老人碗裡。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著母親去賣白菜,有意無意的多算了一位買白菜的老人一毛錢。算完錢我就去了學校。當我放學回家時,看到很少流淚的母親淚流滿面。母親並沒有罵我,只是輕輕的說:“兒子,你讓娘丟了臉。”

  我十幾歲時,母親患了嚴重的肺病,飢餓,病痛,勞累,使我們這個家庭陷入了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祥之兆,以為母親隨時都會自己尋短見。每當我勞動歸來,一進大門就高喊母親,聽到她的回應,心中才感到一塊石頭落了地。如果一時聽不到她的回應,我就心驚膽戰,跑到廚房和磨坊裡尋找。有一次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我便坐在了院子裡大哭。這時母親背著一捆柴草從外面走進來。她對我的哭很不滿,但我又不能對她說出我的擔憂。母親看到我的心思,她說:“孩子你放心,盡管我活著沒有一點樂趣,但隻要閻王爺不叫我,我是不會去的。”

  我喜歡講故事 名字“莫言”像諷刺

  我生來相貌丑陋,村子裡很多人當面嘲笑我,學校裡有幾個性格霸蠻的同學甚至為此打我。我回家痛苦,母親對我說:“兒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裡?而且隻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變美。”后來我進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背后甚至當面嘲弄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親的話,便心平氣和地向他們道歉。

  我母親不識字,但對識字的人十分敬重。我們家生活困難,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但隻要我對她提出買書買文具的要求,她總是會滿足我。她是個勤勞的人,討厭懶惰的孩子,但隻要是我因為看書耽誤了干活,她從來沒批評過我。

  有一段時間,集市上來了一個說書人。我偷偷地跑去聽書,忘記了她分配給我的活兒。為此,母親批評了我,晚上當她就著一盞小油燈為家人趕制棉衣時,我忍不住把白天從說書人聽來的故事復述給她聽,起初她有些不耐煩,因為在她心目中說書人都是油嘴滑舌,不務正業的人,從他們嘴裡冒不出好話來。但我復述的故事漸漸的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她便不再給我排活,默許我去集上聽書。為了報答母親的恩情,也為了向她炫耀我的記憶力,我會把白天聽到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

  很快的,我就不滿足復述說書人講的故事了,我在復述的過程中不斷的添油加醋,我會投我母親所好,編造一些情節,有時候甚至改變故事的結局。我的聽眾也不僅僅是我的母親,連我的姐姐,我的嬸嬸,我的奶奶都成為我的聽眾。我母親在聽完我的故事后,有時會憂心忡忡地,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兒啊,你長大后會成為一個什麼人呢?難道要靠耍貧嘴吃飯嗎?”

  我理解母親的擔憂,因為在村子裡,一個貧嘴的孩子,是招人厭煩的,有時候還會給自己和家庭帶來麻煩。我在小說《牛》裡所寫的那個因為話多被村子裡厭惡的孩子,就有我童年時的影子。我母親經常提醒我少說話,她希望我能做一個沉默寡言、安穩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卻顯露出極強的說話能力和極大的說話欲望,這無疑是極大的危險,但我說的故事的能力,又帶給了她愉悅,這使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盡管我有父母親的諄諄教導,但我並沒有改掉我喜歡說話的天性,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很像對自己的諷刺。

  我是有神論者 相信萬物都有靈性

  我小學未畢業即輟學,因為年幼體弱,干不了重活,隻好到荒草灘上去放牧牛羊。當我牽著牛羊從學校門前路過,看到昔日的同學在校園裡打打鬧鬧,我心中充滿悲涼,深深地體會到一個人,哪怕是一個孩子,離開群體后的痛苦。

  到了荒灘上,我把牛羊放開,讓它們自己吃草。藍天如海,草地一望無際,周圍看不到一個人影,沒有人的聲音,隻有鳥兒在天上鳴叫。我感到很孤獨,很寂寞,心裡空空蕩蕩。有時候,我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懶洋洋地飄動著的白雲,腦海裡便浮現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幻象。我們那地方流傳著許多狐狸變成美女的故事,我幻想著能有一個狐狸變成美女與我來作伴放牛,但她始終沒有出現。但有一次,一隻火紅色的狐狸從我面前的草叢中跳出來時,我被嚇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狐狸跑沒了蹤影,我還在那裡顫抖。有時候我會蹲在牛的身旁,看著湛藍的牛眼和牛眼中的我的倒影。有時候我會模仿著鳥兒的叫聲試圖與天上的鳥兒對話,有時候我會對一棵樹訴說心聲。但鳥兒不理我,樹也不理我。許多年后,當我成為一個小說家,當年的許多幻想,都被我寫進了小說。很多人夸我想象力豐富,有一些文學愛好者,希望我能告訴他們培養想象力的秘訣,對此,我隻能報以苦笑。

  就像中國的先賢老子所說的那樣:“福兮禍之所伏,福禍福所倚”,我童年輟學,飽受飢餓、孤獨、無書可讀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們的前輩作家沈從文那樣,及早地開始閱讀社會人生這本大書。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上去聽說數人說書,僅僅是這本大書中的一頁。

  輟學之后,我混跡於成人之中,開始了“用耳朵閱讀”的漫長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鄉曾出了一個講故事的偉大天才--蒲鬆齡,我們村裡的許多人,包括我,都是他的傳人。我在集體勞動的田間地頭,在生產隊的牛棚馬廄,在我爺爺奶奶的熱炕頭上,甚至在搖搖晃晃地進行著的牛車社,聆聽了許許多多神鬼故事,歷史傳奇,逸聞趣事,這些故事都與當地的自然環境,家庭歷史緊密聯系在一起,使我產生了強烈的現實感。

  我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些東西會成為我的寫作素材,我當時只是一個迷戀故事的孩子,醉心地聆聽著人們的講述。那時我是一個絕對的有神論者,我相信萬物都有靈性,我見到一棵大樹會肅然起敬。我看到一隻鳥會感到它隨時會變化成人,我遇到一個陌生人,也會懷疑他是一個動物變化而成。每當夜晚我從生產隊的記工房回家時,無邊的恐懼便包圍了我,為了壯膽,我一邊奔跑一邊大聲歌唱。那時我正處在變聲期,嗓音嘶啞,聲調難聽,我的歌唱,是對我的鄉親們的一種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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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劉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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