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也是軟實力

中國文化正在更深更廣地走向世界，它的吸引力在哪裡，挑戰又在何方？孔子學院出國已滿8年，成績斐然、有目共睹。當前全球掀起學習漢語浪潮，從密西西比河到尼羅河，全世界又來一次當年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般的熱鬧。漢語無疑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但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我們面臨的挑戰是：語言之船上承載什麼文化內容。

現在中國社會又一次意識到儒家的文化力量，一提中國軟實力則言必稱孔夫子。但我國春秋軸心文化不隻有“以人為本”的儒家，還有以自然為中心的道家學說等等。當前的國學熱其實是儒學熱，而我們的文化並不是儒家一家。孔子學院也不是儒學院，正如歌德學院不是歌德研究所。我國對外傳播的的文化主體也不應是儒家一家。

中國古代文人登車攬轡，有平天下之志。此固然不錯，但我們要知道，古人舍得大量的時間欣賞自然和文化歷史的美，不斷檢討端正自己在宇宙社會的位置，追求健康合理的身心生活，這是儒道結合的結果。儒家追求齊家治國平天下，而道家以身心健康與自然和諧為己任。

當今世界物質日趨豐富，可惜工作之勞、子女之累、物欲之誘把現代人緊緊纏住。更可嘆的是，身心交瘁的諸位，還要裝出好漢淑女，此欺誰乎，欺天乎？自欺乎？其實中國人如此，西方人也差不多。據我旅美30年觀察，美國人素稱樂觀，但在工作生活家庭的壓力下，多數人處於身體和精神的雙重亞健康狀態下。

在當代喧鬧之中傾聽2500年前智者的空谷足音，發掘古人的養生之道、養心之道、養性之道，比照當前世道人情，爭取悟出一番新意，或可給世人一面護心鏡，一副藤子甲，免得被四面飛舞的流矢傷心傷身。

老子對自然的保護（“道法自然”），對身心健康的追求（“聖人不病以其病病”），對貪婪的批判（“知足者富”），對低碳經濟的推崇（“雖有舟輿無所用之”），對女性的贊揚（“牝以靜勝牡”）等等都有現代意義，是中華文藝復興的基礎之一，對西方來說都是天籟之音，對中國來說，是振聾發聵的軟實力。

道家思想在現代世界應有廣大市場，因為它與開放市場經濟、綠色經濟、低碳經濟、慢生活、保護環境、追求身心健康等現代潮流遙相呼應。但道家思想龐大繁雜，終究它如何走向世界呢？

道家學說向世界傳播僅靠詮釋《道德經》等經典是不夠的。老子自己說“道可道非常道”，也就是說他不相信語言的力量。我在美國課堂講老子常常借助非語言的方式，如黑板畫來把老子和現代生活結合起來。邊畫邊講，主要是講老子思想在物欲橫流的當代的應用，我稱其為畫講新道家。

我在美國卡爾頓學院開設道家健康與長壽之道課程，選修的學生人數在本校各種課程中名列前茅。學生踴躍選課的主要原因是畫講道家和太極拳太極劍的結合。

在湖波島影的異國校園裡，師生相得，其樂融融，文化與年齡的差異在中華文化巨人面前蕩然無存。如此這般，當代東方軟實力西行比當年西方硬實力東進多了一番優雅與從容。如此這般，道家的確是對外傳播的強大軟實力。

（趙啟光   美國卡爾頓學院教授）